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,细碎的白瓣子扑簌簌往下掉,像极了账房先生拨算盘时飞溅的纸灰。巷口王掌柜昨儿个半夜走的,今晨吊唁的人流把青石板路都踩得发亮,三姑六婆们交头接耳间,袖笼里红包的厚度成了比挽联更重要的谈资。
五百更妥当
红白事的讲究就像灶台上那层经年的油垢,看着不显眼,碰着了却黏手。五百这个数,恰似老式座钟的钟摆——不疾不徐地卡在人情世故的刻度上。少了显得生分,多了又怕招摇,倒像是特意要压谁一头似的。菜市场张屠户去年随六百,结果主家回礼时硬是添了二十,两下里推搡得孝衣都皱了,活像案板上没剁利索的肉骨头。
账房先生常说,白事的份子钱不是往功德箱里投的香火,得照着交情深浅量体裁衣。远亲不如近邻的,五百块够给孝子买半个月的米面油;若是旧同事或点头之交,这个数既不折面子,也不至于让主家记挂着日后要加倍还礼。老辈人传下来的牛皮账本上,五百块的墨迹总比别的数字晕得更开些——经手的人多了,自然就磨出了道理。
七百显生硬
若是再加二百,事情就变了味儿。七百这个数像新女婿上门带的礼盒,缎带系得太花哨,反叫人疑心里头是不是掺了水货。白事场子里最忌的就是扎眼,孝幛要素白,哭声要压抑,连烧纸钱的火焰都得控制得恰到好处。这时候若掏出个与众不同的厚信封,倒像是故意要那记账的先生多看你两眼。
李记布庄的伙计去年随七百,主家推辞时手都抖了——按规矩得记在礼簿头一页的。后来听说那家儿子买房时,伙计硬是又凑了三百补成整数,两下里都像吞了秤砣。这世道,人情债比高利贷还难清算,多出来的二百块能买四十斤鸡蛋,却买不来半分轻松。
老规矩最熨帖
槐花落尽的时节,镇上的白事班子最是忙碌。那些收份子钱的老手,指头一捻就知道红包里装的是心意还是算计。五百块的票子往往带着体温,七百的却总透着股新钞的凉气。管事的常说,与其纠结数目,不如早些去帮着搭灵棚——主家记得住你抬竹竿的力度,记不住红包里多出的两张纸。
账房梁上的燕子今年又回来了,它们衔泥补窝时从不管地面上的银钱往来。倒是那些总在琢磨"五百还是七百"的人,把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,却忘了白事场里最金贵的,原是灵前那盏长明灯里微微跳动的火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