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梦里我走进一片雾气笼罩的墓地，脚下的泥土湿漉漉的，月光像一层薄纱铺在石碑上。我明明从未来过这里，却鬼使神差地停在两座并排的坟墓前——墓碑上模糊地刻着父母的名字。
推开石板的瞬间
我的手莫名其妙颤抖着去推那块青石板，像小时候推开父母反锁的卧室门那样轻车熟路。石板出奇的轻，露出一道缝隙时，闻到的竟不是腐味，而是母亲毛衣上的樟脑丸气息。缝隙里透着暖黄的光，隐约传来电视机播放晚间新闻的声音，和我童年记忆里每晚七点的客厅一模一样。
坟里的客厅
完全掀开的坟墓里是个下沉式的客厅，褪色的碎花沙发巾还保持着二十年前的纹样。父亲坐在老位置修他的怀表，螺丝刀在指尖转出银光；母亲织着永远差半只袖子的毛衣，毛线团滚到我脚边。他们同时抬头，脸上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喜，就像我刚放学回家般自然："怎么才回来？菜都凉了。"
活着的时间胶囊
坟里的挂钟停在1998年6月17日——我小学毕业那天。冰箱上贴着我的三好学生奖状，茶几玻璃板下压着全家在动物园的照片，父亲的白衬衫袖口还沾着那天我打翻的橘子汽水。这个空间像个被琥珀封存的午后，连空气中飘浮的灰尘都保持着当年的运动轨迹。
温热的墓碑
靠着墓碑坐下时，发现石头是温热的，像晒了一下午太阳的炕头。母亲端出焦糖色的红烧肉，肥肉部分还在颤巍巍抖动；父亲突然摸出个崭新的随身听，说是补给我的毕业礼物。他们的手都有真实的温度，父亲拇指的茧子剐蹭到我掌心时，刺痒感清晰得不像梦境。
消失的楼梯
当我提起现在的生活，客厅角落突然出现向下的楼梯。父母催促我快去地下室拿相册，台阶却在我踩上的瞬间变成流沙。下坠时看见他们站在洞口挥手，母亲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，父亲说了句什么，声音淹没在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里——我醒在凌晨三点的床上，枕头湿了大半。
这个梦过去半个月了，我依旧记得坟墓里樟脑丸混杂着炒菜油烟的气味。现在每次路过父母家楼下，总要抬头看看厨房窗户。有次真的看见母亲在炒菜，油烟机轰响中她探出头喊："愣着干嘛？上来尝咸淡！"那一瞬间，我忽然理解了坟墓里的客厅——死亡或许只是把生活封装进了更深的记忆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