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的梦特别清晰，我站在老家的晒谷场上，远处工厂的大烟筒突然像根被抽走骨头的伞，晃了两晃，"轰"地栽进尘土里。漫天红砖灰扑簌簌往下掉，惊起树梢上成群的麻雀，而奇怪的是，梦里竟听不见半点声响。
老物件的消失
烟筒在童年记忆里就像个不会动的巨人。夏天帮奶奶穿辣椒串时，它顶着白烟当太阳伞；冬天和小伙伴玩捉迷藏，它又是最好的路标。现在它突然倒了，倒让我想起去年回老家，发现灶台拆了换成电磁炉——这些笨重却踏实的东西，正悄悄退出生活舞台。
隐约的不安感
倒塌现场明明在梦里，醒来后手心却黏着汗。这种莫名心慌，很像去年台风天眼见邻家雨棚被掀翻那一刻。可能人天生就对"稳固事物的崩塌"特别敏感，就像看见老樟树突然枯死，或是听说某对模范夫妻离了婚。
生活里的多米诺
早餐时和媳妇说起这个梦，她正往煎饼上挤番茄酱："上周菜市场修鞋的老张不也回老家了？"这话突然让我把好多事串起来：胡同口的邮筒锈得打不开，修表铺变成了奶茶店。这些变化单个看都没什么，可像极了被碰倒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。
新苗破土而生
周末特意骑车去梦里的地方转悠。真有意思，倒塌的烟筒旧址上，几个工人正在安装太阳能板。银蓝色的板子像积木般拼成斜坡，底下野茼蒿开着黄灿灿的花。这景象让我想起女儿换乳牙的样子——有些东西要离开，才有新的生机长出来。
现在每次路过那片太阳能板，总觉得它们在悄悄和太阳说着什么秘密。或许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"倒塌"，不过是古老的生命在以另一种方式站立。就像老家院里那棵被雷劈过的槐树，枯桩上又抽出三条新枝，今夏还落了一地槐花呢。